第九章 (第1/2页)

    夜里，屋外依旧风声大作，伴随着电闪雷鸣，蒋柏睡得并不安稳，旁边人传来闷哼声，“轻远？”蒋柏睁开眼，看向身旁人，在黑暗中轻问，身旁人直躺着，没有回应，闷哼声逐渐变大，蒋柏又连呼唤几次，没有得到回应，下床点起灯。

    此时床上的人脸上冒着虚汗，唇色苍白，眼睫微微颤着，似乎是想睁开眼又睁不开。

    季修躺在床上后就一直半梦半醒，只感觉自己头昏脑胀，随后陷入深深的黑暗。

    在朦胧的梦境中，他成为了小时候的自己，弟弟坐在石凳上吃着糕点，看着他练武，看眼前人将剑收回剑鞘，才软软出声“哥哥，现在可以陪我玩了嘛。”他摈退下人，抱着胖乎乎的弟弟也不显得吃力，经过院子时，弟弟眼尖地看到院子里的狗洞旁有东西，指使季修往那去。

    狗洞旁边趴着四只黑色小狗，看到人来了，四只紧紧地窝在一起，“哇，好可爱。哥哥我们养他们吧。”季修要了最瘦弱的那只，养在自己的院子里。

    每天读书习武后，回到自己院子里，小狗总会朝他奔过来，在他数日精心照料下，原来瘦弱的黑狗皮毛也变得油光水亮，眼睛明亮有神，叫声也中气十足。

    活泼鲜活的生命给麻木无趣的生活增添一丝色彩。

    然而，某一天，在他回去时，没有等待的小狗飞奔而来的身影，他院里的下人们颤颤巍巍地跪在两旁，站立在旁的管家看到他，上前恭敬道“少爷，老爷在屋里。”

    走到房门前，里面的景象让他不由瞪大双眼，小狗瘫倒在地上，浑身伤痕累累，痛苦地低嚎，看到他来，尾巴摇摇，四肢努力站起身，跌跌撞撞地向他走过去，没走几步，坐着的人脚下朝它踢去，“嗷呜！”痛苦的哀嚎声传来。

    “不！”年幼的季修流着泪飞扑到地上，抱起小狗，小狗在他的怀里摇了几下尾巴，慢慢地没有了声息。

    坐着的人正是他的父亲，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怀里的小狗，似乎只是在看一个物品，“你记住，你是季家未来的继承人，肩负重任，任何小弱点都是让人拿捏住你的把柄，你得为季家考虑。”

    在母亲和弟弟面前慈眉善目的父亲形象轰然崩塌，父亲喝了口茶，冷漠起身往外走。“你所拥有的，都是季家给的。”

    院子里的奴仆被各罚十板子，理由是没有督促好少爷。

    季修呆坐在地上，死死看着怀中早已没了声息的小狗，只觉得头晕目眩，脑袋充血。

    “笨蛋，要对人有戒心啊。”

    晚饭时候，弟弟来了，手里抱着一只狗，身后跟着两只，“哥哥，踏雪呢！爹爹今日为它们赐名了，还送了好多饰品！”

    季修看着跟在弟弟身后的小狗，头一次对弟弟产生嫉妒阴暗的想法，凭什么他可以这么活泼天真？为什么父母都宠爱他？然而他也只是轻轻地回答道“哥哥的狗走丢了。”

    过了两年，他就入宫伴读了，只是那只小狗始终是他的心结。

    小狗的哀嚎声、奴仆受罚的惨叫声、父亲冷漠的警告和弟弟单纯无知的询问交融在一起，刺激着他的心口。

    人终究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扰一生。

    迷迷糊糊中额头传来温热的感觉，还听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。

    睁开眼，天已是大亮，雨还在淅淅沥沥下，仿佛是要把前一个月未下的雨全都下完。蒋柏正坐在床边，捣鼓着手中的鲁班锁，注意到男人的动作，他赶忙放下手中的锁，“轻远。”他把敷在男人额头上的毛巾取下，又扶男人坐起身。

    季修感觉全身无力，手脚发软，蒋柏轻轻地把茶杯凑到他嘴边，润润了喉咙，感觉嗓子也不那么火辣。

    “你一夜未睡。”他看着眼前人疲惫的神色和眼里的红血丝肯定道，“对不起，麻烦你了。”季修有点愧疚，两人的身份好像对调了，一直是蒋柏在包容他、照顾他。

    “没…没关系。”蒋柏避开了他的视线，垂下头去。

    看到轻远沾了水而红润的嘴唇，想到了夜里，他发现季修发烧后，一时手足无措，冒雨跑去村里的大夫家，中途还摔了一跤，蒋岑揉着眼睛开了门，给他开了药，还不放心地叮嘱他让他拿热毛巾放季修额头上降温。

    蒋柏将这视为大事，他害怕季修醒来以后跟从前的他一样了。

    熬好药后，拍季修也拍不醒，药喂不进去，情急之下，他将药灌进自己嘴里，然后紧贴季修的唇，将药渡了过去。

    喂完药后，他的脸和耳朵已是通红，可惜这副好模样没被季修看着。

    轻远的嘴唇好软啊，一种奇异的感觉涌在他胸膛，现在再看着季修张张合合的红唇，个中滋味，不必说。

    季修闷在床上一天了，晚上蒋柏又端来一碗药，“轻远，吃药。”

    季修看着碗，浑身明显抗拒，“你放在桌子上吧。”他打算趁着蒋柏不注意把它倒掉，没想到，“不行！轻远现在就喝。”蒋柏执着地端着碗，一双杏眼认真地看着季修，“吃了病才好。”

    季修无奈，接过碗，一脸苦相地看着，最终咬咬牙，眼睛一闭，闭气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苦涩在他的口腔里炸开，感觉胃里不停翻涌，季修正难受，嘴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，甜滋滋的味觉弥漫开，压住了那浓重的苦味，是蜜饯。